内卷化：魔兽中的社会结构缺失及其后果

　　三、WOW中所缺失的社会机构类型

　　3.1 什么是社会机构

　　社会机构(社会设置，social institution)是指用来维系社会运转中，具有特定功能的一些要素，例如：教育这种社会设置用来传承文化，宗教促进社会整合，经济用以生产和分配，政治则分配权力。在本文中，作者根据WOW特定环境，重新分类了一些社会机制。作者认为，主要基于4类社会机构类型的缺失，加剧了目前困扰我们的种种社会问题的发生。

　　3.2 WOW中缺失的社会机构类型

　　(1)系统化的社区自我监管机制——以“Mostwanted”插件为例

　　在现实社会中，几乎所有的社会形式中，都包含着各种非政治性但被认为具有权威的组织来监管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宗族家长到职业行会，到大众媒体和各色协会和监管部门。这并不意味着：WOW世界中不存在舆论监督和组织化的管理，而是缺乏系统、多方面和相互制衡的社会机制。

　　譬如：公会会长或许可以全方面管制公会成员在Raid中的行为，但工会会长却缺乏有效的公共约束——不仅仅是指来自公会成员的约束，也包括对各种公会组织中行为约束的全服性机制。同样，备受诟病的队长分配也是如此。一旦队长落入某一个人手中，此人便几乎拥有了损人利己行为的全部技术手段，除非队伍崩解。

　　长久以来，BLZ建构的游戏环境多少具有美式理想主义——试图功过合理的外部工具一劳永逸地构建理想社会;而对绝大多数没有预约这些工具限制的行为不予干预。WOW中的拍卖行、物品交易界面和掉落分配方式都是极富创造性。很多玩家常常拿它和某些古老游戏中相互丢箱子交易的原始方式作比较。

　　然而，美服打金农民的盛行，迫使GM出面监察野外采集行为，甚至不会英语都可能导致永久封号。看起来BLZ自己也深知：光靠外部的工具解决不好诸多问题。在3.3后推出的随机组队系统中，所有的分配都被调成按需分配，并且拥有一系列逃亡惩罚、踢人系统等等，这体现着BLZ工具主义的一贯思路。但各种跨服毛人、小白层出不穷，纷争不断;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拒绝使用这个系统，选择在本服组人后再使用随机系统。

　　BLZ的工具主义显得无微不至，但为什么解决不了诸多问题?因为BLZ提供给玩家的，绝大多数时候仅仅是日常沟通和交易的工具，针对组织系统(如工会、组队)的工具是首领拥有无限制权力。而针对这两种情况，都没有一个玩家可以自发组织对身处的社会环境进行监控、指引的工具或者组织系统。除了在公共频道打口水仗或者走出游戏发帖，玩家们甚至都没有一条可以用来表达自己遭遇不公的途径。

　　Mostwanted插件是本论坛warbaby开发的一款台服跨服黑G黑装毛人报警插件，这个插件的的意义是划时代的，哪怕开发者warbaby将来所要面对的困难如山，并且该插件极有可能夭折。

　　这个插件很可能是第一个玩家们自发用以进行社会管理的工具。虽然，Warbaby出于谨慎和清晰的道德感，把各种决定权限制在一人之手，扮演着美式超人的角色。但它的重要意义在于：判断的依据来自于千千万万玩家们自发提供的举报，并且有据可查。Mostwanted仍然具有各种局限性，甚至可能是空前但绝后的，但是它给我们的启发却是：仅仅依靠GM无法完备地管理我们的世界，只要有足够的技术条件，玩家们完全可以更好地管理我们的社会。

　　在最近黑装备现在被认为是欺诈的译文中，很多人已经在质疑：是不是将来要在游戏中内置一个类似于mostwanted的系统。的确，BLZ非常有必要跳出以往把所有社会管理权抓在自己手中的思路，提供给全部的游戏玩家共同管理身处社会的组织工具。如果有一天像《钢铁侠2》中一样，Warbaby大师被BLZ要求交出他那无比先进的技术，提供给官方，也许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2)社会化机构——低等级和满级的严重分割，以WOW新玩家增长停滞、CWOW逆市红火为例

　　社会化机构使之用以教育年轻人的社会机构，例如学校。

　　上文中，我已经写过一些导致低等级玩家和满级玩家分割的一系列过程，但根源还在于：BLZ设计的新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服务于满级玩家，他们可以体验到的游戏内容和满级之前天壤相别。这似乎在大多数MMORPG游戏中都很罕见，在相当多别的游戏中，练级是游戏体验中不可分割的部分。这很好地解释了困扰BLZ良久的问题：为什么新玩家越来越少了。那是因为WOW对新人越来越不友好了。

　　很多大陆玩家在入驻台服都遭遇了水土不服，满级之后发现到处无门。我自己去年满级后也遭遇了类似的问题，在心灰意冷准备回去刷马桶的时候，3.2开了。如果老玩家换个服务器环境都如此艰难，那些真正的新玩家呢?

　　我不禁想起卡夫卡的《中国长城建造时》：送信人要把皇帝的谕旨送到遥远的边疆，他策马加鞭、日夜兼程，直到死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有走出这座千重宫闱的巨大皇宫。本雅明评价道：“没有一个被造物不是精疲力竭，然而仍然出于一个漫长过程的开端。”这就是目前新玩家的处境，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在满级之前就离开了，剩下的在满级后陷入各种排斥。

　　一个很好的反例就是CWOW：当刷马桶成为日常，网易的许多服务器，特别是新服，逆市爆满甚至需要排队。这是为啥?因为，随着老玩家大量出走和游戏难度的降低，CWOW对新玩家反倒变得友好了。去年一年，因为网络的问题，我都是在网吧度过，亲眼看到CWOW各色新手们如何成长为各种CWOW中的G团团长，我很难想象，在2.4这样的时代或者是老区里，他们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参考我们现实社会：当我们苦读十多年走向社会时发现所学皆无用，我们指责的往往是我们的学校——教授的知识不能满足于现实。而在WOW中也一样，如果我们的新人在满级之后，发现完全无法适应满级后的游戏环境，那肯定是在练级过程中，我们少教了他们什么。

　　增加满级之前游戏玩家自我学习的机构，也显得非常必要。遍地开花的“小百合幼儿园公会”只是非常粗糙的社会化机构;CTM的公会天赋树中，也许可以设计出很多有益于新人玩家的公会组织。当然，在练级环境和满级环境严重分割的情况下，问题不会根本改善。号召满级玩家多花费时间和耐心陪新手玩，我看不太现实。随机组队系统受到的排斥已经多少说明了些问题。如果要根本改变这一点，必须扩充满级之前的游戏内容，使之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以致练级不再是畏途、不再和满级后的游戏生活脱钩，满级也不再显得迫切。

　　这些恐怕暂且解决不了，我们还是先对CTM的公会天赋树拭目以待吧。

　　(3)社会分工与专业化的组织——PVP、生产等方面

　　战场和竞技场把PVP玩家和Raid玩家区隔开来，而随着WOW中生产的发展，拍卖行中的大宗流通物资被JS们垄断，野外则被大量的伐木工把持。然而，目前WOW中大多数社会设置和组织工具都围绕着PVE展开，PVP爱好者发现，他们缺乏有效的组织工具来寻找相同爱好的队友。极端不平衡的战场组、竞技场爱好者难以寻找有效的队友、物价被少数JS操纵普通玩家的乐趣被剥夺，等等。

　　60年代，玩家们与对立阵营沟通，一起排战场;到如今，有奥山YY队。

　　为了如果BLZ提供更多的工具条件，给予玩家更多的方式组织便利的专门化机构，战场、竞技场、商业爱好者，甚至是各种爬山爱好者、野团爱好者、怀旧团爱好者等等，都更容易找到志趣相投者，并且构建适合自己的组织。

　　换句话说，我们需要一种接近SC2地图编辑器的“WOW组织编辑器”，以便玩家们根据自己的需要建构各种平行、有针对性的组织。而不是像目前仅有公会、频道和行事历。

　　(4)再社会化和社会整合机构——以台服巴纳扎尔某黑装事件为例

　　再社会化机构，在现实社会中，即成年人补偿教育以更加适应社会的机构，如监狱、各类培训机构等等。在本文中，我把它和一般的“社会化”机构区别开来，并且和“社会整合机构”放在一起。

　　今年新年前后，巴纳扎尔某G团RL把一件ICC25没人拍的装备塞给同团的自己老婆，被人爆出来后，团长在Nga狡辩。由于团长和他的一些朋友是家族名，导致和团长无关的一些人和同公会的人在巴纳扎尔遭到排斥和攻击。当时，我刚写过一篇文章，号召CWOW玩家要像台服玩家那样坚决抵制各种不良行为，避免“破窗”扩大;但又在台服区写了一篇，希望能平和对待各种牵扯到争议事件中的人，因为可能伤及无辜。台服目前的氛围常常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这是比较令人忧心的事情。我说Mostwanted的作者有清晰的道德感，也是因为他在处理黑名单时极为谨慎。因为在台服，一旦上他的黑名单，基本等于死定了。

　　目前的状况比当时的更糟，几乎所有在服务器不出名的DK想开野团都是不可能的，没人敢去;刚转服来的人一开团，基本被认定为黑G人。公众之惊弓已至此，伤及无辜在所难免。

　　上文中我提到，随着投机行为增加，WOW中的群体性排斥愈演愈烈，越来越多无辜的玩家在游戏中遭受不公正待遇。一个良性的社会环境，对每一个人应当都是先做“无罪推定”，但如今已经近乎相反。而且，随着游戏环境越来越不友好，“反社会”的思潮在很多人心中增长，报复性行为也越来越频发——玩家们习惯于把这些报复性问题归结为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存在人格问题，却不愿意正视游戏环境本身对人们在游戏中行为的影响。

　　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那些执行判决的机构、引导玩家融入社会的机制、专业化的社会分工机构，还有促进社会整合的机构。这些机构帮助那些在游戏中做错事情的玩家重新获得接纳，帮助那些在寻求适合自己游戏方式时遇到困扰的玩家融入我们的游戏世界，帮助那些遭受冤枉的玩家获得平反，帮助已经产生裂痕的玩家群体修补彼此之间的敌对——如果将来有一天，mostwanted这样的社会监督机制普及的话，它的需要就显得更加迫切了。

　　3.3为什么我们现在需要特定的“社会机构”了?

　　为什么在传统的“社区”中，缺乏专门的社会机构，后果不会显得那么严重?那是因为：在传统的社区社会中，人们所以来的经济、监管、沟通、教育都在家庭和社区中，潜移默化地完成了，例如家庭，即是生产机构，也是教育机构，而大的宗族还有监管的功能。在WOW的初期，人和人之间关系紧密，有机程度高的人际关系网同时也执行者培养新人、社会监督、社会整合的功能;随着社会中功能的分化，对这些功能化专门机构的需求也越加迫切。